九陽道善堂 -- 論佛教受中土道教的影響及佛經真偽 - 蕭登福 教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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論佛教受中土道教的影響及佛經真偽 - 蕭登福 教授    首頁 > 綜合論述 > 道教文化講座

台中科技大學應用中文系 蕭登福 教授

中華佛學學報 第九期 (1996.07.出版) 頁次83-98

 
提要
 
        世人大都認為佛教影響道教;而佛教是否曾受道教及中土文化影響,及佛經是否存在著真偽的問題,則是長期來較被忽略,甚至是被否定的。其實我們翻查佛藏,常會看到佛典中,雜有道教術儀,甚至符錄;因而佛教是否曾受道教影響,應不難辨識。兩教的交流是雙向的,而不是單向的。我們由經籍文獻來看,佛教受道教影響者,如密宗金胎兩界曼荼羅,仿自中土帝王郊天祭壇及道教九宮神壇;而《佛說安宅神咒經》、《佛說北斗七星延命經》等,係由中土宅葬之說及道教南北斗主掌人間生死壽命說而來;又《佛說七千佛神符益算經》則是抄襲道教《太上老君說益算妙經》、《佛說三廚經》抄自道教《老子說五廚經》等等;至如思想上的,則道生、僧肇雜有老莊思想,《起信論》有莊子道體說的影子,唐代宗密用道教太極圖來解說唯識,清代行策以太極圖來論述禪門曹洞宗風等。
        至於佛經的真偽問題,世人所謂的真偽,從明‧宋濂《諸子辨》起,至民‧張心澂《偽書通考》止,諸家所說的真偽,乃是指該書是否為他本人親手所寫成的而言。如以此角度言,佛經都以「如是我聞 」做開始,便無真經。且大乘和密教典籍成書更晚,亦無須爭真偽。而世人誤以印度人寫的為真,中土僧侶寫的為偽;或以有梵本為真,無梵本為偽;及先撰為真,後撰為偽;以及誤信經書詳本略本是同時存在等;都應與事實有別。其實,經書只應分好壞,不必執著真偽梵漢;爭論經書真偽,反不如去探討它的撰寫年代,及其對後世的影響與貢獻,來得有意義。
        (編者按︰佛教學界向來視在文獻上無可考是出於印度之經典。而流行於中國,又兼有本土色彩者,則稱之為「偽經」。因之,凡道士或佛教徒所撰類似之「經名」,通稱為「偽經」,唯除六祖之壇經而外。本文係從「常識之角度」,來論佛典之真偽,以闡佛道相互之影響亦信有可徵,故特推介,以廣佛教學術之交流。)
 
關鍵詞:1.佛教 2.道教 3.佛經真偽 
 
 
本文 
 
        世人大都認為佛教影響道教;而佛教是否曾受道教及中土文化影響,及佛經是否存在著真偽的問題,則是長期來較被忽略,甚至是被否定的。其實我們翻查佛藏,常會看到佛典中,雜有道教術儀,甚至符錄;因而佛教是否曾受道教影響,應不難辨識。至於佛經的真偽問題,則須視如何定義而言;有人以有梵本者為真,有人以經中有受中土影響者為偽;有人以印度人寫的為真,中土佛徒寫的為偽;然而這些都應是較為保守的辨識方式。
        佛教是否受道教影響,及佛經的真偽;這兩大問題,已是今日研究宗教學或民俗學者,所宜以開放態度著力去思考的事,因而謹撰文探討於下:
 
壹、佛經是否曾受道教影響  
 
        佛經是否曾受道教及中土思想的影響?我們可以分兩方面來討論 :一是中土佛典是否受道教及中土思想影響;一是印度本土是否受到影響。我們先來論述前者:
 
一、中土佛典受道教影響情形  
        世人向來認為佛教影響道教,而不認為佛教曾受道教影響,甚或抄襲道教。然而比勘佛道兩家經藏,實不難發現兩教有相互影響之跡 。因而最近數年來,筆者一直朝道教所影響於佛教者來做努力;在所著《道教與密宗》、《道教術儀與密教典籍》、《道教星斗符印與佛教密宗》、《道教與佛教》等數書中,也都是借由兩教經籍文獻的比較,來說明佛教在思想及儀軌上受道教影響的情形。佛教受道教影響者,計有符、印、星斗崇拜、擇日、宅葬、稱名啟請、文案相移、司命司錄掌善惡算紀、發爐復爐之儀式等等;在思想上的,則早期以老莊混合般若學,其後則《老》、《莊》、《易》,及道教太極圖,對佛教《大乘起信論》的撰寫,及唯識宗、禪宗形成,均有密切關係。舉實例而言:如密宗金胎兩界曼荼羅,仿自中土帝王郊天祭壇及道教九宮神壇;而《佛說安宅神咒經》、《佛說北斗七星延命經》等,係由中土宅葬之說及道教南北斗主掌人間生死壽命說而來;又《佛說七千佛神符益算經》則是抄襲道教《太上老君說益算妙經》、《佛說三廚經》抄自道教《老子說五廚經》等等;至如思想上的,則道生、僧肇雜有老莊思想,《起信論》有莊子道體說的影子,唐代宗密用道教太極圖來解說唯識,清代行策以太極圖來論述禪門曹洞宗風。這一類的例子太多,在上述筆者所述的著作中 ,都有詳細論述;今再以中土佛教受道教中元節影響的情形來論述:   
        道教有天、地、水三官載錄世人善惡之說。並以陰曆元月十五日為上元節,乃天官賜福之日;七月十五日中元節,為地官赦罪之日;十月十五日下元節,為水官解厄之日。   
        三節之設,原與佛教無涉,然佛教也把中元節稱為盂蘭盆節,其說則是出自西晉.竺法護譯《佛說盂蘭盆經》,經中說在七月十五日齋供僧眾,借眾高僧之力以薦拔目連亡母及七世先祖之魂出離地獄。梁後佛徒在七月十五日廣設盂蘭盆會,於是七月十五薦拔亡魂,成為普遍習俗。然而遍查流行於小乘國家之經典,並無《盂蘭盆經》,而印度亦無七月十五盂蘭盆的習俗;且印度曆法,和西洋相同,採行陽曆(註1),印度更將一月分黑白月,黑月、白月各十五日(註2);以陰曆七月十五來薦亡,並不合印度曆法;再者,佛教重個人因果,如是因,如是果,並無別人可以代行贖罪,或薦拔七祖亡魂之說。又,供養僧眾以求薦拔之說,疑亦是仿自東漢三張的飯賢消災之法而來(註3)。  
 
        道教在三張時,曾將信徒所捐米糧,設義舍,以供行旅;信徒在平時遇災患不如意時,則有設廚飯賢,借以消災、祈福、薦亡之法。 道經《要修科儀戒律鈔》卷十二引《太真科》云:
 
「家有疾厄,公私設廚,名曰『飯賢』。可請清賢道士上中下十人、二十四人、三十人、五十人、百人;不可不滿十人,不足為福。賢者廉潔,亦能不食,食亦不多;服餌漿藥,不須厚饌,是世人所重,獻之,崇有道耳。此時應須立壇,先三日清齋,後三日言功,賢人身中多神,故饒之。德重,故厚之。食以飽為度。味以適為期。供食一如齋食,不得葷穢,犯者五刑論。」
 
        而《老君音誦誡經》所言設廚會之時機甚多,有求福請願,有為病者救度,有信眾犯律自解,有為亡人「遷度魂靈」,「五祖七世父母,前亡後死免離苦難」等等;其法則是:
 
老君曰:『廚會之上齋七日,中齋三日,下齋先宿一日。齋法素飯菜,一日食米三升,斷房室、五辛、生菜、諸肉盡斷,勤修善行,不出由行,不經喪穢、新產,欲就會時,向香火八拜,使大德精進之人在坐首。
 
        因而借由飯賢以求消災薦亡,乃是漢魏六朝道教的普遍信仰,而竺法護的供僧薦亡,亦應是取自道教的信仰而來。   
        除竺法護《盂蘭盆經》採用中元祭祖薦亡習俗外,如受道教守庚申的習俗影響,於是佛教也有庚申會,並由此而撰寫成的經典,有唐.阿地瞿多譯《陀羅尼集經》卷 9〈烏樞沙摩金剛法印咒品〉及唐. 空■述《青色大金剛藥叉辟鬼魔法》等。這一類事,在上述拙作諸書中,亦皆已論述甚詳,因而不擬再贅述。
 
(註1) 印度星占及曆法,早期承自巴比倫,後來亞歷山大大帝統治印度後,又引入新增入之星占之說。有關印度曆法,請參閱Derek & Julia Parker 著《THE COMPLEAT ASTROLOGER》徐淑貞譯 《星象大觀》及林耕群譯《巴比倫占星學》。
(註2) 印度將一月分黑白月,說見唐.玄奘《大唐西域記》卷2、唐.不空譯《文殊師利菩薩及諸仙所說吉凶時日善惡宿曜經》、隋.那連提耶估譯《大方等大集經》卷42〈日藏分中星宿品〉。
(註3) 佛經中也有供養佛及高僧之說,如西晉.白法祖譯《佛般泥洹經》卷上述雨舍供養佛及僧眾事。但以為用這種方式可以消災、祈福、薦拔等,則應是受道教「飯賢」思想影響,甚且上述白法祖譯《佛般泥洹經》中,所述供養事不涉消災薦拔等,知為印度舊俗,與中土無涉,但卻有「飯食賢善道人」之語,仍有沿承道教「飯賢」名相之嫌。   
 
 
二、印度本土佛典受道教及中土影響情形   
        佛教為了方便在中國傳教,且中土道教及文化也有許多地方可彌補佛教的不足,因而中土的佛教,受中國影響是必然的;那麼印度本土文化及佛教是否也曾受中土道教及文化的影響呢?
        中國自秦漢以來,即為世界大國,長安久為國際都會;我們從歷代印人來華者多,中土佛徒西去者少,可以看出端倪。既如此,而說中土受印度影響,印度不受中土影響,則實難令人相信。但由於世人賤近貴遠的心態,及印度本土所保留的梵文佛典已不多,因而引證頗為困難;然而近年來,筆者由佛教典籍中,也發現了不少例證。如《大乘起信論》原為漢地佛徒所撰,印度並無此書,但唐太宗朝,玄奘少例證。如《大乘起信論》原為漢地佛徒所撰,印度並無此書,但唐太宗朝,玄奘留學印度時,則將之譯為梵文;至唐武則天朝,實叉難陀又將梵本帶回重譯。再如中國月兔說,在唐時被拿來和印度的兔子成道說相結合;再如,密教的五方佛採自中土的陰陽五行觀念等等。上述大都是筆者翻查兩教經典所發現。此外,很高興知道印度的學者中,也有持相同看法的。印度有人認為佛教密宗的修持法門中,有多種源自道教道士,是由道士所帶至印度者。今析述於下:
        1.密教的修持法門有多種源自道教道士   
        部分的資料,是日本友人稻谷祐宣所提供的,稻谷寄贈了アジ ツト.ムケルジ-著、松長有慶譯《タントラ東洋の知惠》一書,日本新潮社刊印,昭和56年發行,平成4年5月16刷;原著者為印度人,西元1915年出生,在印度加爾各答大學研習印度古代史,並在英國倫敦大學取得碩士學位,曾在印度及歐美各大學講學,是這方面的權威 。該書第三章頁 42、43,言及印度 Tantric 之修行法中,有的是道教道士ボ-がル(人名)和印度曼陀羅師ヴァシスダ(人名),二人傳入印度者。在Tantric正規之192種修行法中,即有64種是從中國傳去,糝有道教所傳式樣。此則係明確可印證道教確曾影響印度本土的佛教密宗。今將該書相關譯文錄述於下:   
 
曼陀羅行法有一種方式,稱為チ-ナチャラ,則以中國方式稱呼,那是由道教的先進ボ-がル和印度曼陀羅師ヴァシスダ, 二人帶進印度的。所謂大中國的名稱,可以當為中國或西藏。在一百九十二種正規的曼陀羅裡,有六十四種的曼陀羅,是從這地區被帶過來的。大乘的曼陀羅主義,以後才發展出來,有不少可觀的曼陀羅出自於尼泊爾、不丹、錫金。曼陀羅主義, 在幾個世紀之間,成為全印度的現象,其痕跡仍殘存於不少的主要宗派裡。
 
       向聲背實,貴遠賊近,為世人共同心態,藉由印度人自己之說詞 ,或許較具說服力,可以更看清楚中土的思想及術儀曾影響至印度,不僅僅是印度佛教影響中土而已,因而把它列在第一條。底下,再來 論述筆者翻閱兩教經典所發現的證據。
        2.中土佛徒所撰《大乘起信論》及其梵譯經過   
        《大乘起信論》一書,影響中土甚深且巨,隋唐的大乘宗派,及大乘所標榜的如來藏真常心之說,都跟此書有密切關係 (註4)。此書舊以為是馬鳴所撰,陳.真諦所譯,而近代學者則多主張為漢地佛徒所撰(註5);關於《大乘起信論》真偽問題,論辯紛紜,莫衷一是。 筆者則以為由典籍中,自可找到最直接的證據,可以用來說明此書是中土佛徒所撰。此直接的證據,是根據唐初.道宣《續高僧傳》卷5 〈玄奘傳〉所載,說玄奘法師由唐入印,留印求學多年,印度僧人不知有此經,奘師據中文本而予以梵譯,以示印度眾僧。道宣並用此來說明中印佛法的交流,是雙向的,而非單向的。唐.道宣《續高僧傳》 卷5〈玄奘傳〉云:
 
又以《起信》一論,文出馬鳴,彼土諸僧思承其本,奘乃譯唐為梵,通布五天。斯則法化之緣,東西互舉。   
 
        道宣和玄奘同時代,玄奘回國譯經時,道宣曾筆受潤文;他所記載玄奘的事,當是聽自奘師本人所言;用來說明《大乘起信論》出自中土,最直接有力。又,唐武則天時,于闐國的實叉難陀持梵本《大乘起信論》一書來華,並於大周聖曆三年譯出;印度既無梵本,那麼實叉難陀所持的梵本,當是奘師所據漢文本而梵譯者。奘師以貞觀三年秋(西元629年)出京,以貞觀十九年春(西元645年)返京;而大周聖 曆三年為 (西元700年),相去六、七十年,並不太遠,梵譯本應還在 。實叉難陀在《新譯大乘起信論序》中,提到在西京慈恩塔內有舊梵 本,奘師回國譯經即住錫於慈恩寺,則此塔內的本子,也當是奘師所梵譯者;而《大乘起信論》舊為一卷,實叉難陀所譯《新譯大乘起信論》則增為二卷,據他所說:「然與舊翻,時有出沒,蓋譯者之意, 又梵文非一也。」新譯會比舊本多,且文意時有出入,則應是奘師梵譯本在這五六十年間,經印度僧徒及譯經者所增入者。佛經中常有此種後出轉多的情形,如西晉.河內沙門白法祖譯《佛般泥洹經》為二卷本,同經之異譯有東晉失名譯《般泥洹經》二卷、東晉法顯譯《大般涅槃經》上中下三卷,至北涼.天竺三藏曇無讖奉詔譯《大般涅槃 經》則擴增為四十卷。由帛法祖、法顯、曇無讖等人同經的異譯,可以看出釋迦牟尼入滅的故事,歷經不同朝代,所展現出來的演變;也可以用來看出,印度本土該類故事,在短短一兩百年間的演變擴增情形。   
        《大乘起信論》既是由漢而譯梵,誠如唐.道宣所說,可證中印佛學的交流,是東西互舉,是雙向,而非單向的。
 
(註4) 任繼愈《中國佛教史》第3卷第二章第八節云:「《大乘起信論》......是對隋唐佛教影響最大的一部論著。它的哲學思想 代表了此後中國佛教發展的方向,并成為各個宗派互相融會的理論基礎。」勞思光《中國哲學史》第2卷第三章頁306云:「日後中國三宗(天台、華嚴、禪宗)之教義,皆在基本立場上與此論相近。若此論確為中國佛徒所造,則可說是中國三宗之先聲;若此論出自印度,則應作為攝論流傳後之作品看。蓋其思想實是收法性、法相諸觀念於一『真常心』中,斷非早期作品。」
(註5) 近世學者,如日本的松本文三郎、望月信亭、村上專精及本國梁啟超等人,都撰有專文,從學理演進上及從文獻及真諦等人行跡上,考證《大乘起信論》不出於印度,而是中土佛徒所撰。
 
        3.中土月兔說的傳入印土   
        中國古來認為太陽中有三足金色烏鴉,月中有蟾蜍、玉兔。這種傳說,以文獻看,至遲應在戰國時已存在,今僅就月兔方面來論述。 屈原《楚辭.天問》:「夜光何德,死則又育?厥利維何,而顧菟在腹?」《淮南子天文篇》云:「月一名夜光。」東漢王逸《楚辭》注云:「言月中有菟,何所貪利,居月之腹而顧望乎!『菟』一作『兔 』。」    
        屈原生於周顯王二六年(西元前343年),死於周赧王三八年(西元前277年)(註6),屈原既提到月中有兔,則月兔傳說,當早在屈原前已存在;近人蘇雪林《天問正簡》第一編〈月之盈虧與月兔〉,更引用中土古代帝王袞服十二章及日人考證資料,以證金烏玉兔起源極早,文云:   
 
請證以古代帝王袞服上的十二章。《詩.豳風.九罭》:『袞衣繡裳』,《周禮》:『享先王則袞冕。』《呂覽》及《世本》均言黃帝命史皇 、倉頡制端冕袞衣,始以五彩畫十二章,如山龍藻斧之屬。十二章究為何物,不易確定,《禮書通故》言為『日』、『月』、『 星辰』、『山』、『龍』、『華蟲』,繪於衣;『宗彝』、『藻 』、『火』、『粉米』、『黼』、『黻』,則繡於裳。並繪有袞服之圖,日月在肩際,僅睹其半,其中無物。近代日本.中虛不折、小鹿青雲合著《中國繪畫史》就中國古代陶器及各種工藝品推考袞衣上十二章圖案,則上裳圖案凡六:一、『中繪三腳烏之日輪』,二、『中有搗不死藥兔子之月輪』,三、『星辰』,四 、『山』,五、『雙龍』,六、『雉』。下裳圖案亦為六:為『 雙爵』、『水草』、『火焰』、『米點』、『斧鉞』、『亞字紋 』等。我們說十二章起於黃帝固難信,但起源甚早則可無疑。」   
 
(註6) 屈原生卒年,有數種異說,此採近人姜亮夫《歷代名人年里碑 傳總表》之說。 
 
 
        中國古代帝王袞服上繡有金烏、玉兔,而《世本》、《呂氏春秋 》說黃帝制定端冕袞服,是黃帝時已有金烏玉兔說;但黃帝事蹟,中土學者向來認為附會者多,說烏兔之說起自黃帝,雖未必可信,然而如據袞服飾物而言,則至遲在堯舜之世,已見諸記載;《尚書.益稷 篇》載舜帝對禹之言:「帝曰:『臣作朕股肱耳目,予欲左右有民,汝翼。予欲宣力四方,汝為。予欲觀古人之象,日、月、星辰、山、 龍、華蟲,作會,宗彝、藻、火、粉米、黼、黻,絺繡,以五采彰施于五色作服,汝明。』」,此是有明文可證帝舜時已有袞服十二章,是月兔說已存於舜世。再者,近世出土馬王堆一號墓,墓主死於西漢文帝十二年左右;在殉葬物的「非衣」中,天界部分有日月圖,日中有三足烏,月中有蟾蜍、玉兔;而《淮南子精神篇》、《論衡說日篇》,也都有烏兔的記載;這些也都在在可證明中國月兔說存在的極早,且沿承不斷。   
        月兔說在中國為婦孺皆知的事,而奘師遊印時,在彼國也出現了月兔說;《大唐西域記》卷7 ,載玄奘法師游學印度時,經過婆羅斯國,談到當地烈士池西三獸塔的有關傳說,說是帝釋為考驗狐、兔、猿三獸的道行,偽裝老人向他們索食,兔跳火自焚,以之供養,帝釋把牠:「寄之月輪,傳乎後世。故彼咸言,月中之兔,自斯而有。」那麼月兔之說,究竟出自中國或印度,或是兩種文化的偶合?便不能不啟人疑竇。   
        其實證之文獻,印度雖然早期也有類似月兔之說,如《吠陀經》裡 Sasa字面上也有月兔之意(註7);但奘師所言的帝釋考驗狐兔猿三獸,將兔寄之月輪的說法,則疑係受中國月兔說影響;其理由在於:   
        中土月兔的記載自《楚辭》而後,歷代載記不絕,以漢代言,除《淮南子》、劉向《五經通義》、《論衡》外,讖緯書如《詩推度災》、《春秋運斗樞》、《春秋元命苞》、《春秋說題辭》、《易乾鑿度》、張衡《靈憲》、《黃帝占書》等等皆有提及,亦對月中何以有兔,有所解說;漢後有關月兔的神話,見諸詩文者,更難以計數,《藝文類聚》、《淵鑑類函》等類書所收者甚多。不僅世俗書,道教方面亦然,《雲笈七籤》卷七十二所引列的道教經典,如《大還丹契祕圖》有日月二圖,日中有三足烏,月中有搗不死藥的玉兔,此道經當然不是漢世之作,但道教的吸食天地日月等六氣,至遲可追溯到戰國《莊子逍遙遊》、《楚辭.遠遊篇》等書,道經中以日月為對象修鍊食氣導引者,較早的則為西漢的《陵陽子明經》(王逸《楚辭注》引),六朝這一類的道經更不可勝舉;此修鍊法,即是世人所謂吸食日月精華。由文獻看,是周秦以來月兔說,道俗之書,歷代文獻載錄不絕。   
 
(註7)見日人藤田豐八《中國神話考》。
 
        中土載記如此,而上文奘師《大唐西域記》卷7所談到兔子捨身供養梵志的故事,最早曾出現在吳.康僧會《六度集經》卷3〈布施度無極經〉中。在《六度集經》裡,原為四獸,即獺、狐、獺、猴、兔。經文說四獸常聽梵志說經,採果供養梵志,後來山中果盡,四獸外出求索飲食,狐、猴、獺各有所獲,而兔無所得,因而投火自焚,以身供養梵志。這個故事在《六度集經》中,是以佛陀本生經的形式出現,梵志是錠光佛前身,兔是釋迦前身,猴為舍利弗,狐是阿難,獺目連。這個四獸或三獸的故事,應是印度舊有的文學寓言,被附會成佛經,在三國康僧會時,此故事尚保有印度原貌,和奘師所述比較,無有帝釋將兔子「寄之月輪,傳乎後世。故彼咸言,月中之兔,自斯而有。」等月兔神話存在。其次,佛經中亦有單述兔子成道之經,如西晉.竺法護譯《生經》卷4 〈佛說兔王經〉,敘述兔王採果供養修行仙人,因冬至果盡,仙人欲去,兔王自投火以身供養,因而生兜術天;仙人為定光佛,兔王為釋迦。與《生經》所述相同者,據梁.僧旻、寶唱撰《經律異相》卷47〈兔第十二〉所載,當時尚另有《兔王經》。又,元魏吉迦夜共曇曜譯《雜寶藏經》卷 2〈兔自燒身供養大仙緣〉所述,亦皆與《生經》、《經律異相》所見者相同,皆說兔子即是釋迦前身;而同樣皆無月兔說。   
        自三國.康僧會《六度集經》、西晉.竺法護《生經》、元魏吉迦夜《雜寶藏經》,至梁.僧旻《經律異相》等佛經所載兔子成道故事中,皆無月兔之說。其中《經律異相》為類書,搜集經籍異說甚為齊備;由此看來,是由三國至六朝的梁世,兔子成道的故事,尚未與月兔說相結合。但至唐初,玄奘遊印時,則已開始引月兔入兔子成道故事中。此種演變,不能不令人深思。如說是其本國月兔神話自行發展,似不必西元前字詞上已有月兔之稱,而懸隔如此之久,至唐世始重現,疑此是因中印人民相交往時,受中土人民對月特別情感所影響 。此種影響跡兆,似可由慧琳《一切經音義》卷23所載中找到蜘絲馬跡,文云:   
 
月中兔者,佛昔作兔王,為一仙人投身入火,以肉施彼,天帝 取其體骨置於月中,使得清涼,又令地上眾生,見而發意。
 
        在慧琳時,佛經中的月兔說,顯然是把《六度集經》卷三〈布施度無極經〉中的故事和玄奘在印度所見的傳說相結合,說是兔為仙人梵志投身入火,卻被天帝置於月中。慧琳所言,和《六度集經》相比 ,多出天帝一段事蹟;和奘師所載相較,則仙人和天帝成為二人而不是一人;慧琳之文,前段取自《六度集經》,後段取自奘師所述,糅合兩者而成的情形至為明顯。慧琳《一切經音義》寫成於唐德宗建中末(建中年號為西元780年~西元783年)(註8),可以看出此故事在奘師後短短期間內即有此變化。如說此故事中的月兔說,是由印土本國發展而來,則何以在西元前二百年前即有月兔說,而中間空絕如此之久?甚且同一故事,歷經三國的康僧會、及其後的西晉竺法護、元魏吉迦夜、梁僧旻、寶唱等人,如此漫長時間,兔子成道的故事,卻仍然未能與月兔相結合;須至唐世才出現,此種轉變,當應是受中土對月的濃厚情誼及月兔的傳說刺激而使然。
 
(註8) 慧琳著書年代,見載於《一切經音義》書前所附處士顧齊之 〈新收一切藏經音義序〉,該序寫於開成五年(四元840年)。
 
        4.密教的五方佛與中土的陰陽五行觀念   
        佛教密宗興起於八世紀,其金剛界的大曼荼羅,係仿自中土道教的九宮神壇。而胎藏界的大曼荼羅,為多層圓壇;其規制,據密教胎藏界主要經典──唐.善無畏譯《大毘盧遮那成佛神變加持經》(簡稱《大日經》)之記載,此圓壇有四門,四向通達。更以今日所見日本石山寺版《大悲胎藏大曼荼羅》圖樣而言,共有四重壇,中央壇為大日佛及四佛、四菩薩;大日居中,其餘分居八方,稱為中央大日壇。接著外圍的佛母院、蓮華院、金剛部院、持明使者院等,環繞於四方,此為第一重;再接著東邊的文殊院、南邊除蓋院、西邊虛空藏院、北邊地藏院,為第二重;釋迦院、四波羅蜜院、外金剛院等為第三重。此三重壇與中央大日壇合為四重。壇有東西南北四門。此曼荼羅,因中央主要之壇為圓壇,其餘三重為方,因此一般以四重圓壇稱之。其中各院所供諸神,總共有三百多尊,除佛、菩薩外,另有日、月 、星、辰、二十八宿、風天、水天、火天、三界天、閻摩王、太山王、天龍八部等,各有階次方位。   
        我們如將密教胎藏界大曼荼羅,拿來和《後漢書祭祀志上》或《史記封禪書》等所說的壇場規制來相較,不難發現兩者的共同點甚多:兩者都為多重圓壇,有四門,四向通達,每重壇上分祀多尊神祇;而更可疑者,兩者對神祇的方位、階次、服色的說法多雷同。中土以五帝與青赤黃白黑五色相配,分屬東西南北中五方位;這種配屬和中土的五行生剋有關;此青赤黃白黑五色,早在《尚書.虞書.益稷》被視為五正色;而商代出土的甲骨中已有祭四方帝的記載,秦漢之際以五方帝代表上天,道經也多有五方帝的描述。而密教之壇,竟然也以五佛、五方、五色相搭配,將五佛分屬五方、五色;其方位顏色又與中土全同,這種搭配法,是出自中國,非關印度,很顯然的是佛教密宗抄襲自中土陰陽五行家之說;再者,胎藏界大曼荼羅和現存道教《太上洞神太元河圖三元仰謝儀》中的壇位圖也頗相近;則胎藏界大曼荼羅,當是仿襲中土帝王郊天和道教壇儀而來。  
        再者,最可看出密教受中國五行說影響的,舉經典來言,如唐.善無畏譯《三種悉地破地獄轉業障出三界祕密陀羅尼法》、善無畏譯 《佛頂尊勝心破地獄轉業障出三界祕密三身佛果三種悉地真言儀軌》、善無畏譯《佛頂尊勝心破地獄轉業障出三界祕密陀羅尼》、善無畏譯《尊勝佛頂脩瑜伽法軌儀》等經,經中將五梵字(阿、鍐、藍、含、欠)、五輪(地、水、風、火、空)、五形(方、圓、三角、半月 、火焰)、五色(青、白、紅、黑、黃)、五相應部位(腰下、臍中、心上、眉上、頂上)、五方(東、西、南、北、中)、五部(金剛部、蓮花部、寶部、羯磨部、虛空部)、五蘊(色、想、受、行、識)、五臟(肝、肺、心、腎、脾)、魂神(魂、魄、神、志、意)、五佛(阿■佛、阿彌陀佛、寶生佛、不空成就佛、大日佛)、五智(大圓鏡智、妙觀察智、平等性智、成所作智、法界性智)、五行(木、金、火、水、土)、四季(春、夏、季夏、秋、冬)等等相配係,如梵字阿為地輪,為方形,為青色,相應部位為腰下,為東方,為金剛部,為五蘊的色,為五臟的肝,為五佛的阿■佛,為五智的大圓鏡智等等;用此儀法來觀身修鍊,使自己與佛相契,即身而成佛。其中五行、五方、五色、五佛、五臟、四季之搭配,和中土《尚書洪範》、《呂氏春秋》、《大戴禮夏小正》、《禮記月令》、班固《白虎通德論》等說法相同,只是密教把中土的五帝,換成五佛罷了。而其中五方、五佛、五色三者的配繫,並不是上述善無畏譯經的說法而已,它已是密教金、胎兩界的共法,也是唐密、東密、藏密的共法,如此而說印度不受中土影響,實很難自圓其說。筆者在所著《道教與密宗》和《道教術儀與密教典籍》二書中,曾將中土和密教有關五行、五方、五色等相配情形,分列圖表,兩相比較,抄襲之跡不言自顯 (註9)。  
 
(註9) 密宗醞釀於西元七世紀,興起於西元八世紀唐玄宗朝。密教的 典籍大都是八世紀及以後的產品,其中五佛、五色、五方等相 配和中土五行說相近,應是密教受中土影響,而不是中土受密 教經典如《大日經》等影響。
 
        可以證明中土影響印度者,並不只是上述諸項而已,如道教房中、導引、避穀、司命記人善惡等說,對印度也應有某些程度的影響;但光由以上所舉四項,也已可以說明道教術儀及中土思想,不僅影響中國的大乘佛教,也確曾影響了印度本土。
 
 
貳、佛經的真偽問題   
 
        關於佛經的真偽問題,常會被人問及。世人多以為受道教影響的,即是偽經,不受影響的為真經;有梵本的為真,無梵本的為偽;印度僧徒所寫的為真,漢地佛徒所寫的為偽。但這些判經方式,畢竟不能無爭;今析述於下:
 
一、據書籍真偽的定義言──本人親自撰寫為真,此外為假   
        世人所謂的真偽,從明.宋濂《諸子辨》、胡應麟《四部正■》、清.姚際恆《古今偽書考》、民.梁啟超《古書真為及其年代》、 民.張心澂《偽書通考》等人所說的真偽來說,書籍的真偽,其定義乃是指該書是否為他本人所親手寫成的而言。然而有的雖是本人所寫,但成書既久,經歷朝代既長,便難免有後人增補刪定的現象,如此則真中有偽;而有的雖非本人所寫,係後人偽託,如漢代以黃帝名義寫成的書籍甚多,皆是此類,但此類書中,有的為了取信讀者,因而也有不少輯引所託者的言論文字等,如偽古文《尚書》中,即保存不少史料,此類書中,則常是偽中有真。此是世俗典籍中所言的真偽; 而佛經的真偽,雖也該由此來做定義,但事實上,則較上述複雜。   
        我們如以本人親自所寫這種尺度來衡量佛經的話,那麼佛經便無一本是真經了,佛經都標明「如是我聞」,說明了所述的內容是聽來的,既是聽來而非手寫,便不能說是其人所作。再者,如把標準放鬆,說親自聽到本人所說,也可以算真,那麼佛經裡,便只有距釋迦死後最近,第一次集結的極少數小乘經典為真,其餘皆偽;尤其距釋迦死後甚久,遲至西元一世紀以後才形成的大乘經典,和形成於八世紀的密教經典,都不能算真經。彼時去佛已久遠,而卻依然稱「如是我聞」;這種情形,就像西漢末、東漢初的人寫讖緯書,而依然假託說是孔子所說一樣,不能視為孔子真有此說。孔子的年代和釋迦相近,東漢初即西元一世紀;兩相類推,自然知佛教大乘顯密兩教的經典, 都不能視為真經。   
        但後起的經,未必比先期的差;漢地撰的經,未必不如印土撰的經;印度所撰的經,年代也未必全早於漢佛徒的撰經。再論述於下:  
 
二、世人以為:印度人寫的為真,中土僧侶寫的為偽   
        佛經既非釋迦所作,而大乘經典又是中土東漢時代興起於印度的思想,已無真偽的問題可言,但世人常把由印度傳來,有梵本為據,由此翻譯來的佛經視為真;中土學高識遠的僧徒所作,即為偽;這種心態,實是媚外自棄之說。印度人寫佛經常隨時代的變易而有改變;甚且雜糅外道思想名相以入經,甚至把印度的文學作品加上佛說也變成了佛的本生經,如印度古詩《摩羅衍那》敘述一太子,被後母逐出國,與妻住於林中,後來妻被劫走,由猴王救出的故事;在吳.康僧會《六度集經》及《雜寶經》中分為兩部分來敘述;再者,不僅印度文學、外道說等引入佛經,更有甚者,連中土的名相習俗及道教術儀等也常見諸佛經,如本文前面所舉者是。這些雜糅中土名相的地方,也許是印度僧人 來華傳教時本身所增入,而有的則是印度本土即已受中土影響。   
        縱使沒有上述這些缺失,印度人佛經方面的創作,原也未必能勝過中土,如中土僧人所撰的《大乘起信論》,影響唐代佛教各派甚深,此書甚且被玄奘譯為梵文;而藏川的《佛說十王經》則使十王地獄說(註10),成為中土各教的代表地獄。慧能的中國禪,更遠甚於達摩來華所傳的印度禪。且禪分印度禪和中國禪,雖有先後之別,卻沒有人去為真偽而爭執,也沒有人因中國禪是中國人所偽,而看輕它不去學它。再說,印度人的地獄說依舊保存在佛經中,但卻敵不過藏川的地獄十王說;如此都說明了漢地撰經,未必不如印度所撰。
 
(註10)《十王經》今所見者有兩種,一為《佛說地藏菩薩發心因緣十王 經》一為《佛說預修十王生七經》,皆題為唐四川沙門藏川述; 筆者曾據文獻考定此二書即為藏川所撰,藏川應為唐初人;詳細 論述,請見筆者所著《敦煌俗文學論叢》商務書局出版、《道佛 十王經》新文豐出版社刊印。
 
三、梵本非梵本的問題   
        漢文書籍向來有版本問題,同樣一本書,有敦煌出土六朝及唐的抄本、有宋刻、元刻、明刻、清刻、甚至民國後的排印本。佛經也一樣,用梵字寫的,也應有抄經年代及版本的問題,不能一見梵文寫本,就像溺海者見大木一樣欣喜欲狂。必須先要去探討此梵本的抄寫年代,是抄於西元第幾世紀,是十世紀?八世紀?或是更早;且須究明此抄本跟原撰的佛典是否已有增刪,再進而更須探討原撰此經的成書年代,及其流傳情形,如此方能還其本來面貌。
 
四、先偽後偽的問題   
        有人認為漢人所撰為後,印人撰經在先;先撰為真,後撰為偽。其實這又是不實之言。《大乘起信論》、藏川兩種《十王經》等等,其撰寫年代,都不一定是晚於唐宋人所譯的佛教典籍。《大正新脩大藏經》 第18冊至第21冊,收錄不少唐及以後印人來華所譯的佛經,這些佛經其撰寫年代都未必早於《起信論》與《十王經》;大量的密教經典,更是出現在此兩經之後。因而以撰成年代的先後,來論優劣及真假,便是幻中增幻,偽中說偽。
 
五、詳本略本的問題   
        中土佛徒常會把性質相同的一本經,卷數少的稱為略本,卷數多的稱為詳本。並且認為兩者是同時並存,皆出自佛說,略本是詳本之節錄,不是先後產生,只是傳入中土先後有別而已。   
        其實,這種說法也未必正確,證之以書籍的發展過程,同一本經,往往是先簡而後繁,並且常隨著時代的不同,而續有增刪;因而詳本、略本,並不是同時呈現的。佛經中如唐.不空譯《金剛頂一切如來真實攝大乘現證大教王經》,原僅三卷;至宋.施護譯《一切如來真實攝大乘現證三昧大教王經》時,則擴增為三十卷;而漢代失名譯《佛說安宅神咒經》,與隋.闍那崛多譯《東方最勝燈王陀羅尼經》相較,後者文字轉多;又如,唐.菩提流支譯《佛說阿彌陀佛根本祕密神咒經》較諸姚秦.鳩摩羅什譯《佛說阿彌陀經》多出了許多咒語和經文;梁.失名譯《佛說摩利支天陀羅尼咒經》、唐.不空譯《佛說摩利支天菩薩陀羅尼經》、不空譯《佛說摩利支天經》皆是一卷本 ,但到了宋.天息災譯《佛說大摩里支菩薩經》,則擴增為七卷本。佛教如此,道經也是如此,如《靈寶無量度人上品妙經》晉世初起, 原為一卷本,後來迅速擴增為六十一卷;不僅宗教如此,儒學者的論著如《玉篇》、如《事物紀原》,現存卷次,都較舊書目著錄者為多。當然,書籍自成書後的發展過程中,也會出現原來卷數繁多,經後人刪減而反少,甚或部分篇卷佚失的現象;但都可以都說明詳本、略本並不是同時並存,而是書籍經歷多時的演變過程。據此,世人常把較原始的本子稱為略本,後起的本子稱為詳本,認為同時並存,皆出自佛說;則反而是昧於對書籍流變的認知了。
 
參、結語      
 
        中國的道教及思想習俗,不僅影響了漢地的佛教,使它產生本土化,同時也曾影響了印度本土;佛教密宗,便是中土道教和印度佛教相融會的產品。印地兔子成道和月兔的結合、印度密教的五佛五色五方配置法及中土《大乘起信論》的梵譯,都足以說明印度本土確曾受中國道教及思想的影響,那麼漢地的佛教受到影響,便更不在話下了 。   
        至於佛經的真偽,如以親自撰寫為真,則佛經皆以「如是我聞」 起始,便無真經;如聽來的也可以視為真經,則第一次集結,距釋迦最近的為真,其餘的大部分小乘經典,和起於西元一世紀的大乘、起於西元八世紀的密宗,都應視為偽典。但後起的經,未必比先期的差;漢地撰的經,未必不如印土撰的經;相反的常有後出轉精之作,且中土佛徒所撰者,能以中土思想彌補印度之不足,常有獨到之處,因而中土佛徒所撰的經典,有許多不論在年代先後及哲理上,都遠勝過印度佛典,如《大乘起信論》的撰作年代,即比大多數的密教典籍早,在哲理上也遠比小乘的一闡提不能成佛來的圓融。漢地佛徒所撰的《大乘起信論》奠定了隋唐中國佛教的大乘宗派;其重要性不言自明。再者,重體悟力行的中國禪未必不如重戒重定的印度禪;而藏川的《十王經》,使十王地獄成為中土人民各 教的共同信仰,影響至大,更遠勝印度的閻王地獄說。因而佛經只有好壞深淺,而無須爭論真偽梵漢。也因此,世人固不必爭執於真偽梵漢;而學者與其去研究佛經的真偽,則反而不如去研究該經的撰作年代及其沿承與影響,較能有所助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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